妨碍修行的是道场,举报和尚的是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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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林默,微信公众号:花儿街参考(ID:zaragh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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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尔,坐地铁1号线,钟阁站下车,2号口出,走70米,经过一家老爷爷画像慈祥的肯德基,再走100米,左转,会看到通往曹溪寺的马路。
2018年6月20日,88岁的薛曹法师(Seoljo)在这里开始静坐绝食。
与他相伴的,除了寺里那株26米高的百年槐花树,还有韩国近年来最炎热夏天。据韩国疾病管理本部25日的统计,自5月20日到7月23日,国内有超过1300人出现中暑症状,其中14人死亡。
7月23日大暑节气时,首尔地区最低气温逼近30℃,创下自韩国有气象记录111年以来,气温最高值。
那一天,薛曹法师还在绝食静坐。
他从世界摄入的,是每天一点竹盐水。
他绝食向世界要求的,是曹溪宗总务院院长、曹溪寺的住持,75岁的雪靖法师下台。
有青瓦台官员,走过画像慈祥的肯德基老爷爷,来跟这两位看着也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谈心。
雪靖法师看了看官员,说“当局不要介入宗派内部纷争”。
薛曹就一直衣衫整洁地,静坐到7月30日,他没再继续坐了,他被抬上救护车。
两天后,各方压力下,雪靖于8月1日宣布将辞去住持职位。
在雪靖法师宣布辞职的同一天,952公里外,一份对龙泉寺主持释学诚的举报材料出现在互联网上,涵盖了这位高僧性侵女弟子,以及在他治下龙泉寺违规建筑、大额资金去向不明等问题。
两位举报人释贤佳、释贤启是龙泉寺网红形象下的标配式存在,早年拿到了清华大学工程博士学位,十几年前,他们在龙泉寺剃度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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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曹对雪靖法师的抗议,影响力并不弱于举报佛教协会会长。
曹溪宗传承汉传传统佛教,以出家比丘、比丘尼为主导,带领男女二众信徒修行。其内部组织结构严密,总务院、教育院、布教院的“三权分立”。在全国有26个教区本寺,3000多个末寺,12000多名僧侣专注于修行和布教。
曹溪宗还拥有韩国佛教历史文化纪念馆、东国大学,并在韩国各地建立了宗立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同时运营着包括医院在内的众多社会福利机构。
自1968年起,曹溪寺设立了军中特别教区,在军中弘法、托婴、奖学,建立信众组织、寺院,培养军僧资源。韩国国军佛教总信徒会长是一名中将。
有评论说,佛教正有意识地向社会精英阶层渗透。
它甚至是政客们都不得不敬畏的力量,曹溪寺总部距离青瓦台几公里远,新任总统抑或总统候选人,无论是否是佛教徒,都会到曹溪宗的寺庙拜会。
但参拜并不能保证支持,2015年抗议朴槿惠的浪潮中,曹溪宗僧侣曾加入持续数月的大型烛光示威活动,推动朴槿惠下台,当时的工人领袖韩相均还曾躲进曹溪寺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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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曹溪宗介么有影响力介么多金,想来88岁的薛曹法师也可以过着宝相庄严的生活,为啥要拼上一条老命,举报雪靖法师?
关于雪靖法师的质疑是从8个月前开始的。2017年10月,高僧雪靖法师开始竞选总院务长。
纵然是一场出家人的竞选,却没能走出人间的套路。竞选人有多少深度负面被扒出来,与他即将掌控的资源份量正相关——雪靖法师的负面新闻开始刷屏。
1989年,雪靖法师申请担任一座寺庙的住持,亲手写下了下面这份简历,说自己是首尔大学农学院结业的。
28年后,有人去首尔大学用雪靖法师的本名全德秀查询,学校的系统就404了,查无此人啊。
又有“知情人”爆出了一段30年前的往事——雪靖曾带一位女僧一起出差,在酒店qb了对方。这段关系留下了一个私生女儿,女孩的户籍被挂在雪靖大哥的家族户籍下。而她比雪靖大哥家最小的男孩,还年幼15岁。
9岁那年,女孩曾起诉雪靖法师,要求确认双方的亲子关系。但雪靖法师并未与她做亲子鉴定。
还有媒体曝光说,雪靖法师通过哥哥,在修德寺附近2万坪的土地上建造古建筑博物馆。几次倒手后,雪靖法师获得的差额高达15亿韩币。
重重传言下,雪靖法师承认了落了实锤的学历造假。说他并不畏惧做亲子鉴定,但他联系不上那个据说是私生女的女孩。钱的问题当然撕扯不清。
在如此多的坏消息下,雪靖依然凭借“前总务院院长推荐”的身份,高票当选为曹溪宗第35代总务院院长。
僧众和信徒的不满持续发酵,曹溪宗元老薛曹法师,宣布通过静坐的方式“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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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一场对少林寺方丈释永信的举报也刷过了手机屏。太阳下没有新故事,举报信里没有新情节。对于释永信的举报,围绕着他是否有侵占高香收入等经济问题,是否与女僧育有私生女等。
这些举报和传言,在调查了一年半后被一一辟谣。但大家再谈到少林寺时,总会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
我是一个,进寺庙会烧香叩首的人,身边有一些对佛教也算虔诚的朋友。
我们或有所求,或有所惧,或有所忧。我们知道这是解脱法,但在解脱之前,都无比虔诚地敲地板求菩萨关照,关照我财富自由,关照我平安顺遂,关照我比翼双飞。
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这些圆满,是让人可以安心修习、离解脱更近,还是被捆绑的更紧。
我见过在寺庙为了争点香的火苗,相互推搡,互相指责“到了寺庙你怎么还这样”的人;也见过在功德箱前,把人民币举高高,一张张数给菩萨看的人。
我在内心疑虑过,烧高香是不是符合佛陀的教旨。但也不止一次地怀着满满的心愿,把高香举过头顶。
我们希望多花点儿散碎银两,得到不一样的照顾。却希望,居住在那个寺庙里,日日听我念叨这些欲望,帮我传达这份心意的人,都可以清静地修行。
我的一个朋友跟我说,感觉无法相信寺庙了。我倒不这么想。
我去过的最平等、也最不平等的地方,是寺庙。
信仰下的托付,与思想控制下的阶层森严,有时只是半步之遥。越是后者,会让身在其中的人越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反思。
而可以坚定或清晰反抗的,如果不是心怀叵测,便是那些真正坚守信仰,却没有被限制在某套体系内的人。
所以有什么再也不相信寺庙的呢?毕竟举报了大和尚的,也是大和尚。
我在佛学院碰到过的一位师父跟我说过,寺庙太过宽裕,便是法难到来之时。
利益过于浓稠之时,相聚的便不是只为修行之人了。
读过《金刚经》,堪不破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但一直记得开篇第一段,“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释迦佛在舍卫国的祗树给孤独园,与一千二百五十个大比丘众住在一起。到了饭点儿,世尊就披上袈裟,拿着钵盂,到舍卫城中乞食。在城中挨门挨户化缘毕,返回住处,吃完饭,收好袈裟和钵盂,洗净脚,整理好座位继续打坐。
小时候很喜欢这一段,觉得很有生趣,佛陀不再是泥塑或金身,他穿好衣服去乞食,吃好饭,要洗脚,然后继续打座。长大了更加喜欢这一段,因为很平实,很平等,挨家挨户乞食,却很平静。
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越说自己是什么的,不妨现在内心虚妄一会儿,总好过有朝一日全盘虚妄。
关于金刚经,穿越于我混沌愚昧的脑海里,还有一小段似诗非诗的文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从来不知道这很多人都知道的神句,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理解才究竟。但是每当想起这段话,我就对这个跟我一样混沌愚昧的世界,多了一些宽容和怜悯,而且似乎多明白了一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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