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市场暗流涌动 贵州茅台试图穿越盲区

撰写：有言财经

“白酒涨价涨得一塌糊涂，我这个酒放在家里涨价涨得不行了……”

在一个公开发布的短视频中，富豪曹德旺带人参观其位于福州的豪宅，炫耀他的酒库，画面上一箱又一箱叠放的茅台酒挡住了一面墙。

老曹“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这得益于近年来高端白酒涨价，特别是高端白酒的老酒（陈年酒）价格飞涨。

图1

近些年，酒圈越来越流行这样一句话：“品质之上，唯有老酒”，与之相伴的是越来越多的消费者认同老酒，越来越多的资本和玩家进入老酒市场，炒作老酒。

艾利艾智库的数据显示，目前仅茅台往年酒的市场规模就在1万亿左右，老酒存量市场的规模甚至突破万亿，成为中国最大的民间收藏市场之一。茅台往年酒的年交易规模超1000亿元。

中国收藏家协会的数据也显示，近年来，陈年白酒收藏和拍卖的市场规模，已经超过中国书画，成为NO1。

在很多资本为老酒而癫狂的时候，很多的玩家也发现，酒市如股市，也有潮起潮落，其涨跌幅度之大很多时候甚至超过股市，老酒市场成就了很多人，也让一些人陨落。

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贵州茅台，SH:600519）是中国白酒行业的老大，茅台酒也是老酒市场的明珠。艾利艾智库的研究显示，茅台老酒的对整个老酒市场有着极其重要的引领作用。

近年来，贵州茅台因担心被收藏的陈年茅台酒，成为悬在其头顶的“堰塞湖”，也开始越来越重视老酒市场，试图掌握老酒市场涨跌的规律，为其生产和经营服务。

01大幅跑赢GDP增速的投资新标的

老酒市场其实是一个年轻的市场，在中国真正形成也不过二十多年。

某业内人士介绍，老酒起源于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当时陈年白酒的零售价要低于新上市白酒的价格。在“酒是陈的香”这样的口号蛊惑下，一些福建、广东人敢问天下先，率先尝试喝老酒，发现味道果然好喝，由此散播开来，形成了消费老酒的风潮，由此形成了老酒的回收和消费市场。

有一种说法是，“陈年老酒市场由最早的‘老酒粉’引发，从自发的民间交易起步，并得益于第一批陈年老酒拓荒者们的努力推动。”

这样说固然没有错，但却忽视了很多重要的社会经济因素。从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开始，中国经济快速增长，2000年中国GDP10.03万亿元，在2001年至2010年这10年间，中国GDP增长率均达到10%以上，从2011年之后，国内经济增长率有所放缓，2022年中国GDP121.02万亿元，相比2000年增长了12.1倍。

图2（来源：艾利艾智库）

伴随着本世纪初，中国经济高增长，中国的富裕阶层诞生，开始注重“一个阶层的生意和生活”，大量新的生活方式、新消费被创造出来。

新富阶层迫切需要找到能够让他们的资产保值增值的标的，传统的保值增值的资产包括字画、古玩、珠宝、贵金属乃至房地产、土地，在这个阶段价格都在大涨。

陈年老酒是被新创造出来的资本保值增值的标的之一，也是其中非常成功的标的。

白酒可以长时间存储，再加上白酒企业长期宣传的“酒是陈的香”概念深入人心，其价格提升，具备消费心理基础和舆论基础。

而且陈年白酒当年的产量固定，虽然造假的门槛并不高，但也可以通过专业人士加以鉴别、鉴定。

陈年白酒便于交易，流动性好，而且固定年份的陈年白酒由于当年产量固定，部分被消费之后，剩余的部分会更显珍贵，是不可再生的投资资源。

图3（陈年茅台价格，采集自今日酒价、白酒圈儿等自媒体平台，2022年统计）

据艾利艾智库的《茅台老酒市场研究报告摘要2022》统计的数据显示，2000年生产的飞天茅台酒，当时市场售价为220元/瓶，到2022年，涨到一瓶12950元左右，上涨了58.86倍，大幅跑赢同期GDP增速。

远川研究院2022年4月7日的一篇名为《华清嘉园往事》的文章提到，与清华大学一街之隔的华清嘉园小区2000年开盘，首批售价5000元/平，到2020销售报价突破了16万元/平。贝壳二手房显示该小区2023年8月的均价为135927元/平，核算下来23年累计涨幅为27倍，显然茅台老酒的价格涨幅要好于同期国内大部分城市房地产资产的升值幅度。

图4（来源：贝壳官网）

老酒市场的火爆与本世纪以来中国经济的腾飞同步，而且该市场的火爆也有很明显的新贵富裕阶层与炒家合谋的痕迹，也可以说是富裕阶层的消费升级需求以及需要收藏某些有价藏品带来财富保值增值的需求，衍生出了陈年老酒市场。

从这个角度来看，老酒是近二三十年来新诞生的成功的投资标的；老酒的金融属性超过其消费属性；老酒消费称得上是“新消费”。

02老酒的交易及消费

为满足富裕阶层的“新消费”需求，老酒市场的兴起。这也给一些谙熟白酒行业，且对高端人群的消费需求非常敏感的人，带来了创富机会。

抓住这一市场机会，快速积累财富成长起来的人包括：金东集团董事长吴向东、歌德盈香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刘晓伟、京糖国酒博物馆馆长余洪山、香溢氿洲贸易公司董事长何申波、中国著名陈年白酒收藏家曾宇等等。

资料显示，歌德盈香是国内最早开始公开拍卖老酒的企业之一。2010年，歌德盈香拍卖行在国内第一次举办了老酒专场拍卖会。在此之前，拍卖会都是以拍卖珠宝、翡翠、名人字画等，最多顺带拍卖一点老酒。而歌德盈香的专场拍卖会直接把老酒升级为收藏品了。

对于歌德盈香当时开老酒专场拍卖会的盛况，有业内人士回忆：“当时全场拍品100%成交，其中一瓶茅台老酒卖了103万元，在社会上引起了轰动。这之后其他拍卖公司也陆续开始做老酒专场拍卖会。带动了老酒价格的上涨。”

同期，歌德盈香在大型机场和五星级酒店等开起了线下直营店，销售高端白酒也包括老酒。

2013年前后，歌德盈香开始在京东等电商平台销售老酒。此前各电商平台都不买老酒，因为电商平台要求商品来源可追溯，而老酒往往没有追溯单。歌德盈香主动找各电商平台洽谈，提出在该平台增加老酒销售板块，并承诺每年销售额将超过5000万元，且承诺歌德盈香销售的老酒都保真，有任何问题都由歌德盈香承担责任。电商平台这才动心，与歌德盈香合作，在线上卖起了老酒。

继歌德盈香之后，华致酒行等酒类销售商也开始在京东等线上零售平台开起了旗舰店，卖新酒也卖老酒。

茅台品藏家甲介绍，老酒最早是私下交易，后来出现了在中国烧酒网等网上交易老酒的平台，2009年开始出现老酒拍卖。

2000年代及至2010年代初期，甲曾在全国很多城市的都市报上，打中缝广告，带着大量的现金到各城市现场收购老酒。他坦言在贵阳、遵义等贵州城市的收获更大，因为那里更接近贵州茅台等知名酒企的产地，那里的民间有更多老酒。甲也曾长期在百度竞价排名中打收购老酒的广告。

茅台品藏家乙擅长老酒的策划及对其进行二次包装销售，他曾大量收购老八大名酒的老酒（1963年第二届全国评酒会评选出的，八大国家级名白酒，分别为：茅台、古井贡、董酒、汾酒、五粮液、西凤酒、泸州老窖、全兴大曲），然后从八大名酒的老酒中各取一件组成一套，提供新的木质包装，成套出售，带动了老八大名酒的价格上涨。

茅台品藏家乙还是茅台老酒的鉴定专家，很多地方邀请其去讲课，介绍老酒的鉴定方法。他还一直坚持亲力亲为做茅台老酒的真伪鉴别，双手因为鉴定老酒而留下了茧子。

甲和乙均擅长老酒的线下销售。乙介绍，他开的茅台老酒品藏馆主要是起展示作用，大量的线下销售都是靠人脉、靠熟人介绍，真正消费茅台老酒的人非富即贵。

招商银行联合贝恩公司发布的《2021中国私人财富报告》显示，2021年中国可投资资产在一千万以上的高净值人群，数量多达262万人。艾利艾智库的一份报告指出，茅台酒及茅台老酒的主流消费群体重点集中在中国200万左右的高净值财富人群当中。

在当今中国，顶级的酒局除了山珍海味，茅台老酒是必不可少的饮品。因为开了几瓶茅台老酒，这一顿饭局的价格就有可能达到数十万元，甚至是令人咋舌的上百万元。

目前，老酒交易比较突出的问题是税收问题，由于老酒很多都是从民间收购来的，没有进项发票，老酒销售出去之后的发票也难以开具。茅台品藏家甲介绍，现在他们销售老酒时是按收藏品来开发票，而不以销售白酒来开发票，税率要高于销售白酒的税率。

艾利艾智库也在其报告中指出，“税收问题困扰并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行业发展秩序，行业亟待相关法律法规出台，推动老酒产业化和高质量发展。”

其次，假酒泛滥，缺乏专业的鉴定队伍，也是老酒市场发展的一个痛点。

茅台品藏家甲讲过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男人带着一批茅台老酒来找他鉴定，经鉴定这些茅台老酒均为假酒，听到这个消息，“那男人的脸都绿了”。他建议，如果有人试图进入老酒市场投资，一定要与专业的鉴定团队合作。

03老酒的价格波动

老酒的价格，并不是一涨上去，就下不来了，而是会随着经济情况、消费状况而波动。

茅台老酒以其高高在上的价格，站在白酒价格金字塔的顶端，其价格波动，不但会影响茅台当年酒的价格，也会影响其他高端白酒的价格，甚至会传导挤压次高端白酒市场，导致次高端白酒的价格波动。

茅台品藏家甲介绍，2021年上半年老酒市场最火爆，2021年9月之后茅台老酒的价格开始持续下跌。例如，1990年代初的铁盖茅台，前些年供不应求，市场价2.5万元一瓶，如果买十瓶需要加价2.6万元一瓶；而到了 2023年9月的价格则降至是1.9万元一瓶，如果买十瓶则有折扣1.8万元一瓶。其他如2001年的飞天茅台，从9500元一瓶下跌到6000元一瓶；2013年的飞天茅台，之前4000多元一瓶，2023年9月一瓶的价格已经不到3800元。

茅台品藏家乙也证实，1990年前后出厂的铁盖茅台2021年市场零售价24000元-25000元/瓶，2022年价格跌至19000元左右一瓶，跌了30%。

研究表明，茅台老酒的价格波动与当年出厂的飞天茅台当年市场零售价的波动趋势基本相同，只是波动幅度有差异。

相关资料显示（也看参考本文图2），2008年500ml飞天茅台的出厂价为438元/瓶，当年市场零售价为650元/瓶，2009年茅台提升了飞天茅台的出厂价为499元/瓶，但当年的市场零售价并没有上涨，而是维持在650元/瓶；2011年飞天茅台的市场零售价曾达到2000元/瓶，2012年由于国家开始限制三公消费等因素，当年市场零售价下跌到了1000元/瓶，其后甚至下探到900元/瓶，直到2016年才又开始恢复上涨。

如果茅台老酒的价格出现下跌，会影响当年出厂的飞天茅台的市场零售价格，导致其价格下跌，进而影响其他高端白酒无法提价，甚至会导致次高端白酒的价格下挫。

老酒的定价机制，对外而言并不透明。歌德盈香曾经在中国酒业协会指导下制作发布过一个中国老酒市场指数，并在2019年发布了《中国老酒市场指数》报告，但后来这个指数没有发布过新的数据，或许已不了了之。

茅台品藏家乙介绍，供求关系决定了老酒的价格。他们了解某款茅台老酒价格的方式是在茅台老酒销售商的微信群里，当有卖家在群里发出要卖出一批某款茅台老酒或有买家在群里发出求购一批某款茅台老酒的信息之时，价格博弈就开始了。买的人多，价格就走高；大家都抛货，价格自然下降。而群成员会将最后的成交价，作为一段时间之内买卖茅台老酒的指导价。

对于本轮老酒价格下跌，茅台品藏家乙非常淡定，正在逢低买入，积极收购茅台老酒，他相信茅台老酒的价格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之后，还会涨上来。

但茅台品藏家甲却并不淡定。“从2022年下半年开始至2023年下半年，我收藏的老酒估值已经缩水了1个多亿。”他说。

04贵州茅台“躬身入局”

其实，对于老酒市场，贵州茅台公司本身就在局中，甚至是“棋眼”。贵州茅台的相关市场动向会造成茅台老酒价格波动。例如，飞天茅台等相关产品放量投放市场，会造成茅台老酒价格下跌，反之则会令价格上涨。

然而老酒市场对于贵州茅台而言，也存在盲区。贵州茅台窃喜于有人收藏和消费茅台老酒，但也无法准确地掌握历年来有多少茅台酒被收藏、有多少比例被消费了，这就是贵州茅台公司的盲区。

茅台品藏家甲估计，2010年至2019年这十年成为库存的茅台酒市值约8000亿元；2020-2022这三年大约每年都有一半左右当年出厂的茅台酒没有被喝掉，而是成为了收藏，市值大约4000亿元。

对于贵州茅台而言，每年有一定比例的茅台被消费了才符合其利益，否则越来越多被收藏的茅台酒将成为悬在贵州茅台头顶的“堰塞湖”。

贵州茅台要构建产品的价格体系，就不能不关注茅台酒的金融属性，就不能不关注老酒市场。

据业内人士介绍，茅台酒出厂之后有3个“蓄水池”：茅台经销商是第一蓄水池，2023年他们有资格969元/瓶拿到当年出厂的飞天茅台；第二个“蓄水池”是社会经销商，他们的拿货价不确定，但2023年底的时候他们能以2900元/瓶左右的市场零售价卖出飞天茅台；茅台老酒商是贵州茅台的第三个“蓄水池”。

基于对“堰塞湖”的担心，近年来，贵州茅台开始更加关注老酒市场，虽然老酒市场是一个民间自发形成的市场，贵州茅台并不想对此做过多的干预，但这并不影响贵州茅台花更多的精力研究老酒市场，了解其运行规律，以及引导老酒市场发展。

近年来，贵州茅台开始陆续“招安”老酒商，给其“茅台品藏家”的名分，为其经营场所挂牌“茅台品藏馆”，有些老酒商甚至成为茅台的经销商，获得了969元/瓶拿货的资格。

据业内人士介绍，贵州茅台想一年搞四次茅台品藏家联谊会，联系茅台老酒商，了解相关市场信息。

2022年11月，贵州茅台举行了首届茅台品藏家联谊会，并发布了《茅台老酒市场研究报告摘要》。论坛信息显示，成规模的茅台老酒商在全国有1000家以上。

2023年2月19日，贵州茅台董事长丁雄军率高管参加“茅台品藏家2023新春联谊会”，并为部分“茅台品藏馆”揭牌。

三个月内连办两场品藏家联谊会，均由丁雄军带领高管出席，显示出贵州茅台对老酒市场的高度重视。

2023年6月13日，贵州茅台召开2022年年度股东大会。在会议上，贵州茅台董事长丁雄军就茅台的增长路径、未来方向做了更为清晰的解读，其内容与老酒市场高度相关。

丁雄军称，茅台酒要打造“买当年酒、喝往年酒、品陈年酒、收藏老酒”的市场格局。收藏的量和价要调控，不能让收藏的往年酒成为“堰塞湖”，要形成当期商品酒的正循环。“良性循环起来了，茅台的整个产品体系就正向、良性了。未来我们可以在顺周期的时候成长、逆周期的调节、跨周期的时候发展”。丁说。

附：陈年老酒市场的四个发展阶段

第一个阶段，二十世纪末-2003年，市场出现饮用老酒的潮流，价格与新酒基本无差，但品质却更高，老酒的高性价比让老酒市场从此展开。90年代末，烟酒店零星出现回收的老酒，市场出现小规模的“老酒粉”。

第二个阶段，2004-2008年，老酒商家、藏家群体出现，并成为市场早期的供给、消费、探索者。2006年起，行业出现首批老酒交流/交易网站；2007老茅台酒登上茅台官方杂志对外传播。

第三个阶段，2009-2013年，老酒“越陈越香”、“弥足珍贵”等概念不断被消费者广泛认知，老酒市场交易逐步扩张，快速发展。民间出现专业的老酒拍卖机构，比如歌德拍卖等，带动老酒行业初现产业生态。

第四个阶段，2014年-至今，茅台股价水涨船高，品牌影响力进一步扩大。其他酒企业也开始布局老酒产业，行业进入纵深发展期。老酒交易模式多元化。比如全球最大的线上拍卖平台阿里拍卖2019年6月正式上线老酒集市，老酒线上经营专业化、规模化，多元化。（内容来源《茅台老酒市场研究报告摘要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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