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超:消费回落证据确凿 可用减税、去楼市泡沫拯救
来源:姜超宏观债券研究
18年经济数据中,最引发关注的莫过于消费增速的下滑,因为消费向来是中国经济的稳定器,但各项指标都显示今年的消费增速出现了显著的回落。
消费回落证据确凿。
统计局每个月会公布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今年前6个月的社零总额同比增速为9.4%,为2004年以来的最低值。而在扣除物价上涨之后,前6个月的社零总额实际增速为7.7%,创下95年以来的新低。
有人可能会说社零增速不是还有9%以上的增长吗?比以前低一点,但也还不错啊。但是社零总额数据有个问题,在历史上表现不太准,比如说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时候社零增速全年都稳定在20%左右。原因或许在于这个数据并非是真实的统计数据,其中涉及大量的小商小贩都是估计数据。
相比之下,在08年表现的比较靠谱的是限额以上商品零售,专指销售额在500万以上的商户。18年上半年限额以上零售增速为7.6%,创下99年以来的新低,远低于9.4%的社零总额增速。
此外,中华全国商业信息中心的数据显示,6、7两月的全国50家重点大型零售企业销售额增速均出现负增长,虽然背后有网上零售高增的挤出效应,但是作为零售企业的龙头,其销售额出现普遍负增长也不多见。
居民收入增速下滑。
导致消费增速下滑的一个重要原因或在于经济下行、居民收入增速下滑。
今年上半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速为8.7%,这是01年以后的次低增速,仅高于16年8.4%的收入增速。其中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名义增速为7.9%,同样是01年以后的次低水平,和16年7.8%的历史最低增速基本相当。
但是统计上的收入往往和居民的真实收入感受不一样,另一个反映真实收入的指标是最低工资。北京、上海、深圳三个一线城市拥有历史最长的最低工资数据序列,在18年的最低工资水平调整中,这三个城市的最低工资分别调增了6%、5.2%和3.3%,平均增幅仅为4.8%,创下09年以来的最低增幅,而且是过去20年当中的次低水平,仅高于金融危机时期09年的零增速。
在经济学上,由于收入下滑导致的消费下降通常被称之为“收入效应”。
消费降级与口红效应。
但是收入下滑并不意味着所有的消费都会下滑,从18年6月份的零售数据来看,一方面汽车销售增速转负且创下多年新低,另一方面食品、服装和日用品消费增速却回到了近两年的高位水平。
通常,我们把汽车、家具、家电等耐用消费品称为可选消费,而把食品、服装、日用品等非耐用消费品称为必需消费。在这一轮消费下行的过程中,两类消费的表现迥异,一面是可选消费增速的大幅下滑,18年6月的可选消费品增速为-0.3%,创下02年以来的17年新低;另一面却是必需消费增速的大幅上升,18年6月必需消费品增速为11.9%,创下14年以来的5年新高。
在经济学上,这一现象背后涉及到的原理是“替代效应”。在收入下滑时,由于“收入效应”,居民会减少消费,但是当人们放弃买房、买车等相对比较昂贵的消费时,手中的闲钱反而会增加,于是居民会把这些钱用于消费相对廉价的必需消费品,从而替代那些相对昂对的可选消费品。
有一个专有名词“口红效应”刻画的也是类似的现象。在美国,口红是一个相对比较廉价的消费品,每当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口红的销量反而会大幅上升。因为哪怕经济不景气,消费者依然拥有强烈的消费欲望,因此低价的消费品反而可能会受益于经济下滑。
另一个类似的说法叫做“消费降级”。过去在收入增速上升的时代,人人都在追求“消费升级”,要拼命买房买车。而现在由于收入增速下滑,低价的消费品迎来的黄金时代,比如引发争议的拼多多,而榨菜、酱油、面包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低价消费品今年在低迷的A股市场表现非常抢眼。
去杠杆与财富效应。
而耐用消费品销售的下滑除了“收入效应”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影响是“财富效应”。
过去两年,消费增速表现较好的一个重要背景是全国房价上涨,从而带来居民财富的大幅增加,进而促进了消费的增长。但是今年以来,统计局数据显示一线城市房价已经开始下降,二、三线城市房价涨幅回落,而股市也是持续下跌,加上汇率的贬值,均意味着居民的财富出现了明显的缩水。
而财富效应的背后,对应的是居民举债行为的变化,从加杠杆转向去杠杆。
从15年开始,随着大幅降息、降低首付比例,以及棚改货币化安置等政策,中国居民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举债加杠杆运动。14年末,居民部门总负债仅为25.7万亿,到17年末激增至45万亿,3年内激增了75%。过去3年,居民贷款年增速高达20%,远高于同期企业贷款11%的年增速。
居民大幅举债主要投向房地产市场,带来了地产销量的年年新高,以及房价的大幅上涨,但是其隐患就是居民债务率的持续上升。14年末,中国居民部门负债仅相当于GDP的40%,到17年末就激增至55%。
我们在过去两年内曾经多次提示居民举债带来的长期风险,最早在16年8月份,我们的报告《居民加杠杆、危险的游戏!——由房贷激增看地产泡沫》中就指出,中国的居民杠杆率被低估,其迅速上升值得高度警惕。因为通常大家测算的居民部门债务率是居民负债/GDP,发达国家的这一指标通常在80%-100%,貌似中国居民依然有巨大的举债空间。但是大家忽略了中国和发达国家的收入结构有巨大的区别,中国居民占GDP收入分配的比例只有60%,远低于美国的80%,因此如果用居民负债/居民收入,其实中国已经接近100%,和美国基本相当,已经没有多少举债空间了。
17年以来,由于房贷利率上升、地产调控加强,居民举债行为开始遭遇巨大的挑战。从新增居民贷款来看,17年5月份以后居民部门长期贷款同比开始持续下降,而17年11月以后居民部门总贷款同比也开始下降。从居民贷款增速看,已经从17年4月份最高的24.7%降至18年6月份的18.8%,即便最坚挺的居民短期贷款增速也在18年2月份见顶之后迅速下降。
而从最重要的居民债务率指标来看,18年6月份居民负债/GDP为56.2%,仅比去年末上升1.8%,也出现见顶的迹象。
人口老龄化、城市化尾声。
除了上述“收入效应”、“替代效应”和“财富效应”以外,导致中国消费下滑的另一个重要长期背景是人口老龄化、以及城市化进入尾声。
研究中国过去的消费增长,其中最主要的其实是房地产和汽车两大消费,从而带来了轰轰烈烈的工业化。而房、车两大消费强劲增长的背后,在于两大巨大的新增需求,一个是人口红利,在顶峰时期中国每年会新增1000万劳动年龄人口;另一个是城市化,每年会有2000万农民进城,合计3000万的新增有效需求人口,与之相应,我们每年需要生产1500万套住房、3000万辆汽车,还不包括存量更新需求。
但是目前中国的人口红利已经结束,17年的劳动年龄人口净减少了500多万,而预计18年中国的城市化率将达到60%,通常到70%左右城市化就会基本结束,即便假定现在每年还有2000万农民进城,目前每年的新增有效需求人口也仅为1500万,仅为高峰时期的一半。
如果几年以后城市化结束,那么房地产和汽车两大产业都将只剩下折旧更新的需求。按照4亿套(辆)的存量,假定房地产和汽车的折旧率分别是2%和7%,那么成熟时期房地产和汽车的年度需求分别在800万套和3000万辆,而2017年的中国房地产销量达到1800万套,汽车销量达到3000万辆,这两大需求应该都到了历史顶部区域。
从数量消费到质量消费。
展望未来,我们认为靠房、车驱动的数量型消费已经走到了尽头,未来中国消费的希望在于两大方向:
首先,是从数量消费转向质量消费。在过去,由于人多,因此中国消费的主要故事是需要更多的消费,所以大家需要买更多的房子、车子、家具、家电等等。
在30年以前,中国居民还在为温饱而努力,城镇居民户均住房不到0.5套,没有汽车、空调,彩电和冰箱的拥有数不到0.2台。而到了2017年,我国城镇居民已经基本实现了小康生活,户均住房超过1套,电脑、冰箱、洗衣机都有1台,空调和彩电甚至略微超过1台,而手机高达2.3部,户均汽车0.4辆。
因此,除了比较特殊的空调以外,传统家电、住房的拥有量很难有大的提升空间,而汽车的发展则受制于城市交通的约束,例如日本的汽车户均拥有量只有0.5辆,相比之下中国汽车户均拥有量的提升空间也不大。
但是,虽然未来的年轻人数量变少了,大家不需要更多的消费品,但是收入依然是在每年增长,所以还是需要更好的消费品,消费升级必然是未来经济发展的主旋律,而消费升级的第一个内涵就是从数量消费转向品质消费。
比如说电视机,最早大家看的是黑白电视、后来是彩色电视,之后是等离子、液晶显示屏的电视机,而现在则是互联网电视,因为好多优秀的节目只能在网上看。
手机的发展也是类似,最早人类发明了有线电话,之后到了无线电话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而无线电话最早用的是摩托罗拉的大砖头,到后来手机越来越小,从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功能机,到可以随便上网的智能手机。
汽车的发展也是类似,以前大家买一辆桑塔纳轿车就好了,现在中国卖的汽车里面40%都是SUV型汽车,而且新能源汽车销量开始大幅上升。
所以,在经过了数量消费的时代,质量将会成为消费的重要驱动力,而要提高产品质量,必须要靠不停地创新,要靠企业加大研发投入。
美国的苹果公司能成为全球首家市值突破1万亿美元的公司,在于其苹果手机开创了智能手机时代,而苹果公司2018财年的研发费用预计将高达140亿美元。中国的华为刚刚成为全球智能手机销量的第二名,也在于其一年的研发费用高达1000亿人民币。
从物质消费到服务消费。
其次,是从物质消费转向服务消费。
一方面,随着人口的老龄化,老年人需要的不是更多的汽车和房子,而是更多的医疗和养老服务。另一方面,在物质需求基本满足以后,居民的需求会转向更高层次的服务性需求,因此教育、医疗、文化、娱乐等服务需求将会持续上升。
我们观察过去几年的全国分区域各类消费支出增速,普遍表现为衣食住行类等放缓,以及医疗保健和文教娱乐类支出的加快。
而在一二线城市居高不下的房价,其实很大一部分与房子本身无关,而在于大家给一二线城市的教育、医疗等资源赋予了极高的价格,而这些资源又和房子密切相关。
控房价减税负,激励研发创新。
总结来说,由于过去几年举债过度,导致今年以来居民举债增速下滑,财富效应缩水叠加收入增速下滑,使得当前中国居民的消费增长承压,尤其是以房、车为代表的可选消费,而食品、服装等必需消费反而在“口红效应”下有所上升。
而展望未来,由于人口红利的结束和城市化步入尾声,因此房、车等消费的下行是长期趋势,未来要想促进消费的稳定增长,只能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改善人口结构。人口红利的消失源头在于计划生育政策,因此应该改变生育政策,但是目前全面二孩的政策已经推出,而中国的生育率没有明显改善,所以不妨全面取消对生育的管制,甚至可以考虑鼓励乃至奖励居民多生育。
抑制房价泡沫。影响生育率的因素有很多方面,但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高房价,高房价大幅提高了城市的生活成本,降低了居民生育率。而高房价除了抑制生育之外,对居民的所有其他消费都有挤出效应。因此,为了未来中国经济长期的健康发展,必须坚决贯彻政治局会议提出来的“遏制房价上涨”。
减轻税费负担。影响居民消费能力的另一重要原因是税费负担。17年中国的税收占GDP比重虽然只有17.5%,但如果加上土地转让收入等以后,中国的广义税负已经接近GDP的30%。因此,要想让居民有能力消费,必须真心实意减税降费。今年我们预计要上调个税起征点,但实际上减个税对促进消费的意义有限,因为中国的个税占比不大,交个税的居民占比很低。我们应该考虑大幅降低增值税等流转税,因为居民购物的时候其实是间接支付了增值税,同时应该设法大幅降低土地转让收入。
鼓励研发创新。要满足居民对产品质量的追求,就要鼓励企业多投入研发,搞好创新。而如果我们做好了上述两方面,抑制了房价泡沫,其实就会减少企业部门举债投机的短期行为,而如果能够减轻税负,就能够提高企业的利润率,增加其研发创新的能力。
因此,客观来说,18年出现的“消费降级”值得我们警惕,这其实是过去几年鼓励居民举债的必然结果,而未来要想促进居民消费升级,需要做的其实就是抑制房价泡沫,减轻税费负担,这样才能鼓励企业创新、增加居民消费,促进中国经济的长期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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