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鸿兵：不要把手伸到我兜里来，财产权神圣不可侵犯！
宋鸿兵 
■ 文 | 宋鸿兵
前不久央行下发通知，为了防范金融风险，要求各第三方支付平台将客户备付金集中交存，这意味着支付机构每年数百亿的利息收入从此将降为零。
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不过比起防范金融风险，向各方宣示财产权神圣不可侵犯的意义更大。近年来我们不断看到共享单车企业挪用客户资金，长租公寓诱骗租户签租金贷协议套取资金扩张，现在他们接连爆出巨大的问题。为什么这些怪相、乱象反复发生？就是因为当初设计的底层商业模式本身有缺陷，违反了商业社会的底层逻辑。
所以今天我们就从备付金账户的角度入手，分析一下为什么财产权制度对中国建设市场经济是至关重要而又非常困难的。
第三方支付平台提供的是一种买卖双方之间的信用中介服务。它收到的钱存放在客户备付金账户中，作用是替消费者暂时保管，待交易确认后再实际支付给商家。在整个中国商业信用还不健全的环境中起到了撮合交易的作用。
但这中间涉及一个重要的理论和逻辑问题：中介作为资金的托管者，在最终清算之前，它有权动用客户资金吗？我们可以换一个更直观的方式来说明：假如我付的不是现金，而是一个祖传的景泰蓝花瓶，从某种意义上我们认为这个花瓶就是一个通货，我用它来交换某个商家的一个产品。当我把这个花瓶交给了支付机构，它就相当于是托管方，等我收到商家发的货之后，再把花瓶转交给商家完成支付。当然的，在我收到货之前，这个景泰蓝花瓶虽然存放在支付机构处，但产权仍属于我，直到我收到商品给出指令之后，花瓶的产权才会发生变化。
那么支付机构能不能在替我保管的这段时间内，未经我许可就把我的花瓶拿去出租赚租金呢？当然是不可以的！
这个道理说明了消费者存放在支付机构托管账户上的钱，财产权仍然属于消费者，而不属于支付机构，它没有权利动用消费者的资产，这是个法律和逻辑问题。
很多人说支付宝、微信支付的模式应该走向世界，但它们面临一个重大的理论和法律逻辑问题，因为它们的模式侵犯了用户的财产权，所以在西方是行不通的。
整个商业文明最基本的核心理论就是财产权理论，任何一点问题或者质疑都不会被放过。备付金账户的问题，性质非常严重，实际上是违法挪用消费者财产权的侵权行为。在商业文明积淀比较深厚的地方，不会允许这种模式合法运作。而我们在日常生活中间，往往为了图方便而放弃了最重要的权利。
所以我们如果想要建立一套真正有效的商业和市场体系，最重要的就是夯实底层的法律逻辑和财产权概念。在这个问题上绝不能有一点点的含糊，理论体系中不能存在任何bug，否则市场的规模越大，未来潜在的风险也就越大，后果越严重。
我认为现在规范对备付金账户的管理，对中国真正有教育和启发意义的是强调财产权神圣不可侵犯。哪怕只有一分钱，但财产权归我，你就不能动。应该树立这样一种毫不妥协捍卫自己权利的意识。
这样才能使所有人做事的时候都符合规矩，使所有的商业创新有严密的逻辑和法律作为支撑，这套游戏才能持续玩下去。
中国在商业文明方面的积淀还不够。5000年来都是农业文明，没有哪个时代是真正的商业文明。在我们的脑海里，认为商业是没有规矩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自由竞争、市场经济就是纯粹的自由，没有任何约束。但这怎么可能呢？
商业自由建立在非常严格甚至是严酷的法律之上，越是自由的东西，越需要严格的秩序。因为商业的本质是财富的流动，所以财富归谁的问题必须首先确定，这就是财产权。否则流动起来，效率越高，崩溃得也越快。
在理解城市发展和商业发展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商业文化，商业文明的基因需要时间来积淀。有很多学者一提起东北的城市没有活力，就说主要原因是国企比重太高。但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如果宣布明天起东北所有企业全部私有化，那么东北就能立刻充满经济活力吗？
俄罗斯就是一个反例。俄罗斯在90年代初真的是一夜之间把所有东西全部私有化了，但他的经济繁荣了吗？他没能繁荣的原因是因为俄罗斯人缺乏商业文明的基因。俄罗斯1000年来的历史中，从来就不是商业贸易大国，俄罗斯文明中间天然缺乏商业文明的基因，就算一夜之间改变了制度，难道他就会做生意了吗？当然不是。
商业文明积淀需要漫长的时间影响所有人的思维结构和行为方式，绝不是一夜之间做得到的事。
所以理论要用到实践中去，必须结合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历史文化传统，否则没有办法真正落地。很多人说到市场经济，就是要用市场来主导资源配置。说起虽然很简单，但市场资源掌握在人手上，人受他的观念、文化和历史的影响，这些观念上的东西会发挥强烈甚至是支配性的影响力。所以不要认为只要把产权理顺了，市场经济就自发活跃起来。市场经济是建立在城市之上的商业文明，这需要几百年的文化积淀，不是几年就能解决的。
我们大部分人都没有看到，问题的底层是我们整个社会对于商业文明的很多基本概念完全不知道。但其实越是自由的国家越需要严密的法律，只有在法律界限之内，才能做想做的事，碰触法律的高压线，一定会受到严惩，这才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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