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四大地产商的加州行贿往事

因行贿被美国通缉的富力地产创始人张力并不孤单。过去几年，在加州陷入贿赂丑闻的，还有深圳新世界地产董事长黄伟、绿地集团、泛海控股以及深圳合正集团。新世界地产董事长黄伟目前也正被美国司法部门通缉。

富力创始人张力面临牢狱之灾

12日，有报道称，富力地产（02777.HK）创始人、联席董事长及总裁张力在英国被抓捕，目前正面临向美国引渡程序。当然，富力集团发布声明证实了该传闻的真实性。富力在声明中称，张力因在中国宴请美国旧金山前公共事业部主管及为其提供酒店住宿而被指控涉嫌行贿，其正针对此错误指控采取法律行动。

但是，据美国加州司法部门指控，张力之所以被通缉是因为他曾在2015年至2020年间参与贿赂公职人员的计划。美国检察官称，该计划涉及为富力在美子公司 Z&L Properties Inc. 的利益向旧金山官员行贿。

目前，张力已经支付了1500万英镑（1840万美元）的保证金，据称，这是英国法院有史以来最高的保释金。1500万英镑保证金中，富力将提供1000万英镑的担保，张力提供另外500万英镑。

张力将被安置在伦敦塔楼43层的一间带有5个卧室的大平层内，接受安全人员及闭路电视24小时监控。据悉，仅安保费用每月就要20万英镑。此外，张力被禁止使用任何连接到互联网的设备。

当然，这些成本对张力来说都是毛毛雨。据《福布斯》杂志，69岁的张力财富超过23亿美元。

根据美国媒体报道，张力被美国通缉源于富力地产在美国加州旧金山的高端公寓项目555 Fulton。

富力地产美国子公司Z&L Properties 2014 年和 2015 年大举收购，在旧金山、弗里蒙特、圣克拉拉、圣何塞和洛杉矶收购了多宗土地，计划建造总计 3400 套住房。

2015年8月，富力地产通过旗下一家公司收购了555 Fulton，该项目位于市中心位置，占地面积将近2英亩，富力地产计划兴建两栋高层住宅大楼。但是，这一项目在建设过程中因诉讼等阻碍而不断拖延，直到2020年也未能完工。张力通过加州当地华裔商人黄永乐（Walter Wong）作为牵线人，认识了时任加州公共事业部主管Mohammed Nuru，寻求555 Fulton项目更快获得许可审批。

2018年，Mohammed Nuru应富力地产邀请到中国旅行，费用由富力地产全包。Mohammed Nuru住在富力地产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康拉德和柏悦酒店，并接受了一瓶价值超过2000美元的红酒。随后，Mohammed Nuru帮助富力地产解决了项目开发中的一系列麻烦，快速拿到了开发项目许可。截至目前，卷入此案中的华裔商人黄永乐和Mohammed Nuru均已认罪。因涉及多起腐败受贿，Mohammed Nuru预计将面临20年监禁。

值得注意的是，在2020年美国加州司法机关对Mohammed Nuru的起诉中，张力并没有并列为被诉疑犯。如今，美国司法部门通缉张力，显然是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这也意味着，张力一旦被引渡到美国，大概率将面临牢狱之灾。

中国地产商搅动加州

过去几年，在远赴美国加州淘金的过程中，张力不是唯一一个陷入行贿丑闻的中国地产商。在这个名单上，还有深圳新世界、绿地集团、合正集团等多家公司，深圳新世界集团及其创始人黄伟被洛杉矶监管机关指控电汇欺诈、贿赂州官员等。目前，黄伟正在被美国司法机关通缉。

2020年6月，美国FBI发布了一份调查报告，披露了中国多家地产商贿赂加州议员的细节，其内容宛如大片剧情，充斥着成袋美钞、私人飞机、拉斯维加斯、脱衣舞女、情妇……

这一报告源自被称为洛杉矶史上最严重腐败案的洛杉矶市议员何塞—惠泽尔（José Huizar）受贿丑闻。2020年6月23日凌晨，FBI特工突袭洛杉矶市议员何塞—惠泽尔位于博伊尔高地的住宅，并将其逮捕。惠泽尔的罪名为涉嫌收取中国房地产商150万美元的贿赂。

在惠泽尔之前，已有4人因此案被捕且认罪，包括洛杉矶市前议员米切尔·英格兰德（Mitchell Englander）承认向联邦调查局（FBI）撒谎，并同意配合FBI调查。49岁的英格兰德被指控接受现金、酒店客房、夜总会娱乐，以及在前往拉斯维加斯和棕榈泉旅行期间，接受一名商人的高档宴请。

腐蚀洛杉矶政坛的黑手是谁呢？FBI在报告中指出，参与贿赂的主要是4家中国房地产商，分别是深圳新世界集团（Shenzhen New World Group）,绿地集团美国公司(Greenland USA)、中国泛海控股（Oceanwide）以及深圳合正集团（ Shenzhen Hazens Real Estate Group），其中，深圳新世界集团老板黄伟还亲自出马贿赂惠泽尔。

这场腐败案中的核心角色是何塞-惠泽尔，他从2005年开始一直担任洛杉矶第14区议员，2007年、2011年和2015年连续当选，其任期本来到2020年底结束。此外，他还担任洛杉矶市规划和土地使用管理委员会主席，这个职位掌握着洛杉矶市区房地产开发项目的“生杀大权”。惠泽尔所在的第14区涵盖区域几乎覆盖了整个洛杉矶城区，也是过去十年洛杉矶高楼大厦建设最火热的区域。在这场热火朝天的建设大潮中，自然少不了中国房地产商的身影。
2010年和2011年，深圳新世界集团先后收购了洛杉矶中心格兰德酒店以及迪斯尼附近的喜来登环球大酒店。
2014年，绿地控股收购了美国洛杉矶中心区大都会项目，总投资达10亿美元，总建筑面积33万平方米，开发业态包括酒店、办公、服务式公寓及高档住宅。这是绿地控股进军美国的首个项目。
2015年3月，位于美国洛杉矶的地标性项目“泛海广场”开工建设。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深圳新世界、绿地集团、合正集团纷纷在洛杉矶登场，上演了一场堪比美剧大片的政商勾结大戏。

卷入这场世纪腐败丑闻的主要角色如下：

前华裔副市长陈纾桦（RaymondChan），曾在洛杉矶市政府担任公职长达33年，曾担任洛杉矶市建筑与安全部门负责人，2016年5月年被提拔为洛杉矶市副市长，2017年退休后，与George Chiang合伙开办房地产咨询公司。陈纾桦与惠泽尔如何认识的？2013年，陈纾桦是洛杉矶市建筑与安全部门的临时负责人，他认识很多中国房地产开发商。当时洛杉矶市计划将建筑与安全部门与另一部分合并，这意味着陈纾桦将失去权力。这时候，惠泽尔出面阻止了此次合并，陈纾桦对惠泽尔感激不尽，并很快介绍惠泽尔与深圳新世界的主席黄伟认识。

Chairman D：深圳合正地产董事长袁富儿，英文姓名Fuer Yuan，袁富儿2014年合正地产通过其子公司在洛杉矶第14区买下一块地，计划将其建成综合体，包含8万平方英尺商业以及450套公寓，300间酒店客房。

Chairman E ：深圳新世界地产董事长黄伟，新世界地产在全世界投资了超过10亿美元的房地产开发项目，2010年和2011年在洛杉矶分别获得一块土地，其中一家酒店位于第14区，黄伟计划将酒店改建成77层的摩天大厦。

George Chiang：蒋乔治，洛杉矶房地产顾问。2017年，房地产顾问蒋乔治和前华裔副市长陈纾桦合伙创立一家地产咨询顾问公司，他们的主要客户之一就是深圳合正地产的Luxe City Center Hotel重建项目。2020年5月13日，蒋与FBI达成认罪协议。

乔治-埃斯帕萨（George Esparza）：惠泽尔助理，主要帮助惠泽尔与中国房地产商及中介谈判，安排如何收取贿赂。

深圳新世界老板175万美元贿赂议员

2022年11月，加州地方法院陪审团判定，在前市议员何塞—惠泽尔受贿案中，深圳新世界地产美国子公司被认定犯有8项罪行：其中包括电汇欺诈、州际及国外旅行贿赂以及行贿罪。深圳新世界地产董事长黄伟也被指控，但他没有出庭。美国司法部门将其列为逃犯。

新世界地产董事长黄伟（资料图片）。

2023年1月23日，美国地区法官将举行量刑听证会，外界预计深圳新世界地产美国子公司将面临数百万美元罚款。

2010年3月，深圳新世界集团斥资6300万美元收购了洛杉矶中心格兰德酒店（L.A. Grand Hotel Downtown），2011年1月，新世界又收购了位于洛杉矶环球影城主题公园附近的喜来登环球大酒店(Sheraton Universal Hotel)。

洛杉矶中心格兰德酒店是一座上世纪80年代的老酒店，原本只有13层，469间客房加一个会议中心。深圳新世界集团2018年向洛杉矶市政府申请，将酒店改建成一座77层高的摩天大厦，将包括599间酒店客房、242套豪华公寓以及部分商业。

洛杉矶中心格兰德酒店重建后效果图

根据FBI的指控，深圳新世界的董事长黄伟2013年在洛杉矶前华裔副市长陈纾桦的引荐下，结识了洛杉矶第14区议员、市规划和土地使用管理委员会主席何塞-惠泽尔。

从2013年3月到2018年11月，黄伟安排惠泽尔乘坐私人飞机去拉斯维加斯玩了十几次。FBI列出了惠泽尔每次去拉斯维加斯的时间和花费，从时间看，有时只住一晚，多的时候三四晚，花费从几万美元到十几万美元不等。每次去，黄老板都会安排豪华酒店、夜总会娱乐、脱衣舞女，当然，每次也都会提供至少1万美元的赌场筹码“玩两手”。

新世界安排惠泽尔去拉斯维加斯玩了19次，累计花费115万美元。

黄老板为这十几次赌场之旅总共支付了约115万美元。

2016年1月，深圳新世界董事长黄伟陪同惠泽尔、乔治—埃斯帕萨乘坐私人飞机去澳大利亚度假，全程酒店、宴请、游玩费用均由黄伟买单，此外，黄伟还给每个人提供了澳洲赌场的筹码，惠泽尔和埃斯帕萨将筹码换成了澳元。

除了安排国内外度假外，黄伟还帮惠泽尔解决了一个难题。2013年，惠泽尔被一名前女下属起诉性骚扰，为了能在2015年顺利连任，惠泽尔选择支付60万美元与对方和解，这60万美元是黄伟帮助惠泽尔出的。

惠泽尔是如何回报好朋友黄伟的呢？
2013年5月17日，深圳新世界公司一名财务总监在赴美签证上遇到麻烦，请求惠泽尔帮忙。惠泽尔欣然提笔，给美国驻广州领事馆写了一封信。

2013年6月，黄伟请求惠泽尔帮忙把儿子弄进南加州大学。2013年6月4日，黄伟给惠泽尔写了一封邮件，“我的儿子申请入学问题，希望您能帮忙联系一下，万分感激！”这点小事自然也难不倒惠泽尔，他很快安排黄伟之子与南加大一名招生官员见面，不久之后，黄伟之子就拿到了入学通知。

2016年，黄伟希望将洛杉矶市中心酒店改建为一栋77层的摩天大楼。为了获得惠泽尔的支持，2016年8月，在陪同惠泽尔去拉斯维加斯回来的私人飞机上，黄伟请惠泽尔“推荐一位酒店改造项目顾问”。2018年8月，黄伟安排惠泽尔到北加州某处高尔夫度假村打球，并告诉他，新世界会支持惠泽尔的太太竞选第14区的议员席位，并会在11月组织一场募款活动，为其募集10万美元竞选资金。

合正地产行贿后获批两座摩天大楼

深圳市合正房地产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袁富儿

深圳合正地产2013年收购洛杉矶喜来登机场酒店，正式进军美国。2014年，合正地产又收购了洛杉矶Luxe酒店，并计划将该地块改建成合正洛杉矶中心，包含8万平方英尺商业以及650套公寓，300间酒店客房。2015年9月，合正地产动工建设洛杉矶喜来登圣盖博酒店。

根据FBI的报告以及美国媒体报道，2014年初，前华裔副市长陈纾桦介绍惠泽尔认识了来自中国的深圳合正地产董事长袁富儿。当年8月，合正地产位于洛杉矶的某家酒店因为设施不符合美国残疾人法的某些要求，陈纾桦随后帮助合正地产解决了这一麻烦。
2014年9月，合正地产通过电子邮件送了3张凯蒂·佩里（Katy Perry）的演唱会门票，价值约1000美元。

2015年开始，合正地产在土地开发上有求于惠泽尔。在房地产顾问蒋乔治（George Chiang）的安排下，从2015年11月到2016年11月，合正地产向A律所支付咨询费的名义，每两周支付2500美元。这些费用最终被付给惠泽尔的太太，后者在该律所兼职做市场营销。

此外，惠泽尔还要求合正地产董事长雇佣他的一名助手参与项目开发。由于利益冲突，合正地产不敢公开雇佣惠泽尔的工作人员，最后想出了一个折中办法，合正地产董事长袁富儿的一名亲戚从加拿大温哥华飞到洛杉矶，由他的公司与惠泽尔的助手签署协议，每月向其支付11000美元，后者定期向其提供房地产分析报告及投资机会。

比较搞笑的是，每月所有报告都是由蒋乔治准备好，交给惠泽尔，后者再转交给助手，该助手再把报告交给袁富儿的亲戚。

2017年2月9日，惠泽尔要求蒋乔治（George Chiang）安排他和太太以及三个孩子去中国旅行。随后，蒋乔治安排惠泽尔一家在4月15日-23日到中国玩了一趟，蒋乔治承担了500美元的签证费，并帮助安排了惠泽尔一家在香港期间的交通出行。在此期间，惠泽尔还在香港和中国与合正地产董事长袁富儿见面，后者支付了惠泽尔一家旅游期间的酒店、交通、饮食等费用。

受到款待回国后的惠泽尔心情愉悦。5月13日，惠泽尔发短信给蒋乔治，表示非常愿意帮助合正地产推动地产项目，他甚至主动提出，“D董事长觉得建两座大楼比较好吗？其实，建3座大楼更好，如果他想这样，我们可以帮忙促成。”

2017年9月1日，惠泽尔在规划和土地使用管理委员会（PLUM）会议上提交了一份动议，允许合正地产的开发计划进入城市规划委员会和议会听证流程。2017年12月5日，洛杉矶规划和土地使用管理委员会投票批准了合正地产的开发计划。

合正地产的两座摩天大楼效果图。

2018年6月12日，在惠泽尔推动下，议会最终批准了深圳合正地产的拆除重建计划，根据该计划，合正集团将拆除原有的九层豪华城市中心酒店（Luxe City Center Hotel），新建两座摩天大楼：一座29层高，建成后将成为拥有300间豪华客房的W酒店；另一座49层高，共有435间公寓。

在此过程中，惠泽尔不断要求合正地产给予好处。2017年5月19日，惠泽尔要求蒋乔治帮一位亲戚支付了大约1000美元的酒钱；2017年6月19日，他又要求蒋乔治买了1670美元的音乐会门票。2017年11月，作为支持合正地产开发计划的回报，惠泽尔要求蒋乔治代表合正地产承诺向太太的竞选活动捐献10万美元。

2017年6月22日，蒋乔治在跟前华裔副市长陈纾桦电话中提到，惠泽尔要带一个情人去古巴度假，让他负责安排。
中国房地产商对惠泽尔的贿赂体现在方方面面。例如，至少有3家中国房地产商人向惠泽尔的母校慈会私立高中 (Salesian High School)捐款, 惠泽尔太太在该校担任筹款人。
2015年9月，慈会私立高中要举办年会，在第14区拥有开发项目的中国地产商踊跃捐款，深圳合正地产捐款1万美元；另一家中国地产公司K捐款5000美元；中国地产公司L(绿地)捐款最多，2.5万美元。巧合的是,在此之前，惠泽尔掌控的洛杉矶规划和土地使用管理委员会批准给绿地集团的大都会Indigo酒店1870万美元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