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动用“冷战时期”法案夺权，闻泰科技遭“生死劫”

  “商人有国籍，技术有国界” 地缘政治竞争，正在深刻影响全球商业环境和国际法秩序。前有TikTok被要求强制出售，现有闻泰科技遭遇“夺权风波”。

  近期，荷兰政府下达命令，要求安世半导体及其下属全球30个主体对其资产、知识产权、业务及人员等不得进行任何调整，有效期为一年。

  安世半导体是闻泰科技在2019年斥资268亿元收购的荷兰半导体企业，创下当时中国半导体最大海外收购纪录，承载了闻泰科技“all in半导体”的希望。

  荷兰法院不仅解除了闻泰科技创始人张学政担任安世董事职务，还将闻泰持有的安世半导体所有股份强制托管给指定人员，仅象征性地保留“1股”。

  消息一经传出舆论哗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将中企海外资产据为己有，被不少人称之为“海盗劫掠”，外交部、环球时报、中国半导体协会先后发声。

  二级市场反应激烈，闻泰科技的股价在10月13日复牌后，连续两个交易日跌停。10月15日开盘一字跌停，盘中拉升止跌，最新市值475亿元。

•   美国施压，荷兰政府强制接管

  阿姆斯特丹上诉法院公布的法庭文件表明：今年6月，美国商务部官员与荷兰外交部举行会议时，要求更换时任安世半导体CEO张学政，以避免公司被列入实体清单。

  会议纪要写道：“公司CEO仍为一位中国籍负责人，这将成为问题。若要获得豁免资格，几乎可以肯定必须更换CEO。”纪要还指出，“美方对撤资需要时间，可以理解”。

  该项警告引发后续一连串事件：

  当地时间9月30日，荷兰经济事务与气候政策部对安世下达部长令，要求安世及其下属所有子公司、分公司、办事处等全球30 个主体，在未来一年内不得对资产、知识产权、业务及人事安排等进行任何调整，有效期为一年。

  荷兰政府给出冻结理由是，“可能对荷兰及欧洲的经济安全构成风险”。

  据悉，决议援引了荷兰在1952年出台的一项框架性法律《物资供应法》,该法案是在二战后欧洲重建以及冷战期间地缘政治局势背景下制定的，它赋予了行政部门一项干预经济的广泛权力。《物资供应法》已制定70余年，此次是首次采用。

  当地时间10月1日，安世半导体董事兼首席法务官，在获得其他两位高管首席财务官和首席运营官的支持下，代表安世半导体向法庭提交启动对公司调查与采取临时措施的紧急请求。

  听起来有些离谱，“自己请求法院调查自己”。这也是外界所诟病的地方，尽管闻泰收购安世已有数年，但公司高管基本上都是外国人，首席法务官Ruben Lichtenberg是荷兰籍，首席财务官Stefan Tilger和首席运营官Achim Kempe都是德国籍。

  正因如此，安世半导体外籍高管的发难还被外界解读为“内外勾结政变夺权”。有媒体报道称，中方曾推动产能向中国转移，而外籍团队更倾向欧洲本土化布局。

  当地时间10月6日下午，法庭安排开庭，并于次日作出裁决。主要有三项裁定：

  (1) 暂停闻泰创始人张学政在安世半导体的执行董事职务，以及安世半导体控股的非执行董事职务。

  (2) 任命一位独立于安世的企业法庭指派的外籍人士，担任安世半导体控股及安世半导体的非执行董事，拥有决定性投票权；同时该董事有权独立代表安世半导体控股及安世半导体。

  （3）以及将安世99%的股东权利（如治理权和投票权等），托管给指定人员，仅给闻泰象征性地保留“1股”。

  这三项“霸王条款”，相当于将闻泰科技与安世半导体的关系摘得干干净净。

  荷兰政府在上周日（10月12日）公告解释，称安世半导体内部存在严重治理缺陷，可能威胁荷兰及欧洲关键技术的延续性和安全性，对经济安全构成风险，因此依据《物资供应法》（Goods Availability Act）对安世采取行动。

  有外媒报道称，荷兰政府主要担忧关键技术被转移至安世的中国母公司闻泰科技。

  值得一提的事，在中国籍首席执行官（CEO）张学政被暂停相关职务后，安世半导体在本周二（10月14日）披露，公司首席财务官Stefan Tilger担任临时CEO。

  荷兰政府回应称，安世仍可正常生产，并解释启动该法案“极为罕见”，仅针对特定公司治理问题，不针对其他企业、行业或国家；相关方可向法院提出异议或申诉。

•   闻泰科技的“生死劫”

  资料显示， 2006年，张学政在浙江嘉兴创立闻泰科技，以手机代工起家，多年来一直是国内头部ODM厂商，为包括小米、华为等电子品牌客户提供服务。2016年借壳中茵股份在A股上市。

  2019年，闻泰科技斥资268亿元，“蛇吞象”式收购总部位于荷兰奈梅亨的安世半导体，创下当时中国半导体最大海外收购纪录。

  安世半导体原为恩智浦半导体的标准件业务部门，是全球领先的半导体标准器件供应商,生产的芯片主要用于欧洲汽车工业和消费电子产品，是全球最大的二极管和晶体管等简单计算机芯片制造商之一，尤其在车规级半导体领域处于龙头地位。

  闻泰科技凭借此次收购，成功实现向半导体行业的扩张，也引起资本市场高度关注，公司股价一度冲高到171.88元/股，市值一度突破2000亿元。

  据悉，在完成对安世半导体的收购后，闻泰科技带领安世经营质量实现全面跃升。安世营收于2022年达到23.6亿欧元的峰值，毛利率也从2020年的25%大幅提升至2022年的42.4%。

  2024年，安世已还清所有前期债务，实现零负债运行，年营收规模约为147亿元。

  安世半导体承载了闻泰科技“all in半导体”的希望，是其半导体业务核心承载平台。

  自去年12月被美国列入实体清单之后，闻泰科技的产品集成业务的采购端（境外物料和技术）受到较大影响，公司剥离ODM业务，全力转型半导体。

  今年1月，闻泰科技与立讯通讯签署《股权转让协议》，转让嘉兴永瑞等三家公司股权，涉及股权作价6.16亿元、关联债权10.805亿元，合计约17亿元。

  两个月后，闻泰科技再次发布重大资产出售预案，向立讯精密及立讯通讯转让下属昆明闻讯等5家公司100%股权，以及无锡闻泰等3家公司业务资产包

  闻泰科技表示，交易完成后，将集中资源积极发展半导体业务，依托技术积累及研发投入为在半导体市场竞争中构建更高的技术壁垒，推动公司高质量发展。

  根据10月12日闻泰科技公布的出售进展，大部分资产已经交割，仅印度闻泰相关业务资产包资产完成转移后，部分资产权属变更手续尚在办理过程中。

  2023年和2024年，闻泰科技产品集成业务收入分别为 443.15 亿元、586.09 亿元，占公司营业收入的72.39%、79.46%。在卖掉了产品集成业务之后，闻泰科技目前还剩下安世半导体以及德尔塔的摄像头业务，但主要以安世半导体为主。

  如果安世半导体股权被冻结，闻泰科技失去经营权，对公司几乎是“毁灭性打击”。即使能拿回经营权，公司管理层的隔阂已经造成，很难再弥合。

  尽管闻泰科技在公告中称，只是暂时失去对安世半导体的控制权，公司作为股东的经济收益权仍不受影响，但投资者依旧很担忧。

  在停牌两个交易日后，闻泰科技的股价在本周一（10月13日）开始连续两天跌停。10月15日开盘一字跌停，盘中拉升止跌，当前市值475亿元。

•   官方表态“维护企业合法权益”

  10月12日晚，闻泰科技在官方微信公众号发表声明，批评荷兰政府此举是基于地缘政治偏见的过度干预，而非基于事实的风险评估，严重违背了欧盟一贯倡导的市场经济、公平竞争和国际经贸规则。

  闻泰科技董事、代总裁沈新佳当晚在投资者说明会上表示，公司荷兰律师审阅所有文件后指出，荷兰经济部明显是跟在美国政府后面的“温顺小绵羊”。

  10月13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林剑在例行记者会上回应称，中方一贯反对泛化国家安全概念，针对特定国家企业采取歧视性做法。有关国家应切实遵守市场原则，不要将经贸问题政治化，中方维护自身正当合法权益的决心坚定不移。

  10月14日，中国半导体行业协会亦对此事件发表声明称，坚定支持闻泰科技捍卫自身的合法权益，维护公平、公正、非歧视的营商环境和全球产业链的稳定。同时反对滥用“国家安全”概念、对中国企业海外分支机构实施选择性和歧视性限制的做法。

  同日，《环球时报》亦发表社评指出，荷兰政府此次针对安世半导体的行为性质极其恶劣，不仅超出正常商业监管范畴，而且带有公然的政治胁迫和歧视色彩。社评强调，各方都不应低估中方维护自身权益的坚定决心与充分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安世半导体总部在荷兰，但其晶片封装与组装业务主要在中国进行。

  本周二（10月14日），安世半导体称，中国政府已禁止该公司从中国出口产品，公司正“积极与北京当局接洽”，以争取豁免这项禁令。

  闻泰科技收购安世半导体，原本是中国半导体企业出海的成功典范，如今却陷入“强制夺权”的僵局，这也为中国半导体企业海外并购敲响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