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地摊、卖剩菜盲盒,“跌下神坛”的五星酒店集体自救

出品丨花朵财经观察(FF-Finance)
近日,千万网红“蓝战非”在南非开普敦一家五星级酒店遭绑架劫持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抛开案件本身,五星级酒店向来是旅客心中的高端代表,安全、服务、环境理应得到高规格保障,但蓝战非事件彻底撕碎了这层镀金外衣。
曾几何时,鎏金旋转门、大堂水晶吊灯、大理石地面,是五星级酒店的标配。它们是高端消费的象征,是身份地位的标签,更代表着“经济上行时期的美”。

(香港半岛酒店不仅是一家酒店,更像一本厚重的香港历史书)
商务差旅住五星,是公司实力的体现;婚礼办在五星,是新人排面的证明。但现在,这个高大上的行业,正集体经历寒冬。
中国内地五星酒店的由来,刚开始时仅仅是“刚需缺口”。
1978年,改革开放的闸门一开,外国商人、考察团像潮水般涌进中国。可当时全国的涉外酒店只有137家,北京的客房更是紧俏到离谱——有档案记载,1980年秋天,一批日本客商在北京看完故宫,晚上要坐火车赶往120公里外的天津住宿,第二天再折返北京谈业务。“住不下”成了阻碍对外开放的绊脚石。
最先改变这一切的,是霍英东。1979年,这位爱国港商带着1.8亿元资金,在广州沙面岛建起了中国第一家五星级酒店——白天鹅宾馆。

(广州白天鹅宾馆)
1983年开业那天,宾馆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市民,大家踮着脚往里面望,想看看“一晚能抵普通人三个月工资”的酒店长什么样。那时的房价是80到120美元,相当于当时城镇职工月薪的三四倍,可宾馆头一年就赚了1282万元纯利润。
白天鹅的成功像一颗信号弹,喜来登、希尔顿、万豪等国际品牌纷纷带着资金和管理经验进入中国。
它们选址极严,非市中心、交通枢纽或核心景区不选;服务更是细致,客房里的毛巾要叠成天鹅形状,客人随口提一句喜欢某款茶,下次入住时茶罐肯定是满的。这种“极致体验”,刚好接住了当时爆发的高端商旅需求。
2001年中国入世,2008年北京奥运,2010年上海世博……一次次重大事件让高端客流陡增,五星酒店也跟着往二三线城市蔓延。

到2008年,全国五星酒店数量达到432家,每一家都有清晰的盈利逻辑——客房入住率稳定在70%以上,会议和餐饮收入占比能到四成,很少有酒店需要靠外部补贴度日。那时的五星酒店,是“用服务换收益”的典范。
转折点出在2008年前后。五星酒店渐渐脱离了“住宿服务”的本质,变成了地方政府的“城市名片”和房地产商的“拿地筹码”。
以2021年东莞出让的松山湖地块为例,白纸黑字写着“必须引进安缦、宝格丽等高端酒店品牌”,要是建不成五星标准,开发商得补交680万元土地出让金。
连贵州黔南这样的欠发达地区,都在2013年的政府文件里明确:下辖11个县市,要建17家五星酒店。最后因为没人住,只建成2家,烂尾2家,剩下的全成了“纸上蓝图”。
而手握实力的房地产商,成为这场“造星运动”中的主力。在政策红利的推动下,万科、恒大、保利、碧桂园等大型开发商也纷纷加入“拿地建酒店”的热潮之中。
一位离职的恒大地产高管曾透露:“我们从来没想过靠酒店赚钱。在偏远地块建个五星酒店,周边的房价能涨一两千块,卖十套房子,酒店十年的亏损就都回来了。”
2017年,富力地产花199亿元从万达手里接下77家酒店,当时的董事长李思廉在发布会上说“这是捡了个大便宜”。
可地产下行后,这个“便宜”成了烫手山芋——2022年富力酒店业务亏损15.3亿元,到2024年,旗下60多家酒店被债权方接管。
这种畸形扩张,硬是把五星酒店的数量堆成了“奇迹”——2008到2019年,全国五星酒店从432家涨到845家,近乎翻倍。
但这些新增的酒店里,有多少是真的被市场需要?答案藏在后来的空置率里——不少三四线城市的五星酒店,开业后入住率常年低于30%,大堂里的水晶灯再亮,也照不亮空荡荡的走廊。
泡沫终究会破,最先被戳破的就是那些靠地产输血的五星酒店。
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五星酒店客房平均出租率58.3%,比2019年降了15个百分点。数量方面,2020年全国还有850家五星酒店,到2024年三季度只剩736家。五年时间,114家酒店消失,平均每个月就有两家闭店。
行业分析师预测,未来五年还会有100家退出,到时候全国五星酒店可能只剩600多家。
破产的酒店,只能等着拍卖,但更惨的是这些酒店到了拍卖市场也无人问津了。2024年上半年,全国259家千万级酒店被拍卖,成交率不足7%。北京索菲特报价28亿元无人接盘,上海宝格丽辗转寻找买家,曾一晚卖3万的北京三里屯瑜舍,干脆彻底关门。
业内人士透露,房企撤资是五星酒店没落的直接导火索。过去,高端酒店80%的业主是房企,地产利润缩水后,补贴断了,酒店成了“负资产”。一位三线酒店老板算过一笔账:60间房的酒店,每月固定开支25万元,40%入住率下刚够保本,淡季或停业几个月就会亏光全年利润。
而比资金链断裂更致命的,是需求端的“塌陷”。熟悉酒旅的都知道,五星酒店的三大收入支柱分别是——商务差旅、婚宴、会议。
如今,这些需求全在收缩,表现最明显的是商务差旅。麦肯锡数据显示,过去三年企业差旅预算平均降15%-20%,金融、互联网行业降幅超30%。就连腾讯、蚂蚁这些财大气粗的大厂都出台了“最严差旅令”。
而婚宴市场,更别指望了,2024年全国结婚登记仅610.6万对,创历史新低。年轻人如今不爱排场,“三无婚礼”日益普遍,导致五星酒店宴会厅使用率低迷,年均仅31%,而维护费用却动辄高达百万。
对于年轻消费者来说,追求个性是他们的第一选择,“五星酒店房间都差不多,服务太繁琐,不如民宿有特色。”
另一边,洞察出这些微妙变化的中端酒店,趁机“打劫”,全季、亚朵等酒店靠“高性价比”迅速抢占市场。
据厚海数据平台统计,截至2025年第二季度,大陆地区2025年新开业中档及以上酒店累计达5200家,新增客房47.1万间。这一供应规模已达去年总量的49.5%,供给扩张节奏仍较快,存量酒店市场竞争更趋严峻。
这就有意思了,一边是五星酒店收缩降价,一边是中端酒店疯狂拓店,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为了活下去,部分五星酒店不得不放下“偶像包袱”。
西安一家老牌五星酒店,在门口摆起了早餐摊,卖5元一个的肉包、3元一碗的胡辣汤,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变成了“摊主”,早上七点就排起长队。广州、深圳等一线城市亦有类似的现象。

更颠覆认知的是“剩菜盲盒”。杭州国寿君澜把298元的自助晚餐,闭餐前15分钟打包成40元盲盒,里面有大闸蟹、叉烧;上海虹桥雅高美爵的28元午餐盲盒,有小酥肉、黑椒牛柳,网友抢着买,业内却有人觉得“掉价”。

其实,“剩菜盲盒”的雏形早在2015年就已出现。当时丹麦一家公司率先推出这一创新模式,将当天未售出的临期食品,比如隔夜面包、临期酸奶等,打包成“魔法袋”盲盒,用未知的惊喜感吸引消费者。
原本可能被丢弃的食材,摇身一变成了年轻人争相抢购的热门单品,而且这一模式的成效十分显著。
在丹麦,它已累计减少2亿份食物浪费。后来引入国内后,北京多家面包店的盲盒甚至能在20秒内售罄。
对酒店行业而言,这是双赢之举——既高效清算了库存,又收获了良好口碑,40元左右的盲盒,还成了年轻人低成本体验五星服务的“敲门砖”。
除了各种花式营销外,降价成了五星酒店普遍的选择。比如广州瑞士酒店799元住2晚还含双早,价格已经逼近中端酒店,绍兴新昌尊蓝山居把“国庆不涨价”延续到春节。一线城市边缘的五星酒店,甚至出现499元两晚的“地板价”,和中端酒店持平。
更有甚者,有人选择“降星”轻装上阵,有人干脆转型。北京瑜舍关店后改成零售地标,天津泰达把闲置酒店改成文旅小镇,塞进露营和沉浸式剧场。有酒店在会议室开直播,卖挂耳咖啡和文创,把住宿空间变成流量入口。
种种迹象表明,酒店行业正在经历深度洗牌。
不过颓势中也藏着不少亮色:成都、长沙的度假型五星酒店,每间房收益较2019年上涨40%;上海贵都大酒店砸8亿改造,新增艺术客厅与悬空泳池;佘山艾美酒店针对性推出宠物友好客房,精准拿捏细分需求。

(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剧照)
这些案例都在指向一个明确趋势:星级标签正在失效,体验才是竞争核心。
从数据来看,2013-2023十年间,休闲散客占比从21%攀升至41%,首次超过商务客。如今的年轻人,愿意为新疆阿勒泰的自然景致买单,愿意为山西古迹旁的特色民宿付费,却不再为千篇一律的水晶吊灯和标准化装修掏钱包。
其实这场行业寒冬,本质是一场“去泡沫”的过程。
那些曾依赖地产补贴、靠政策催生的酒店,本身就违背市场规律,被淘汰也是必然结果。而留下来的玩家,正在重新回归服务本质——不再靠鎏金大门撑门面,而是凭着干净的床单、贴心的服务和独特的体验留住客人。
五星酒店的起起落落,恰是中国经济的一面镜子。它曾因开放浪潮而兴起,因地产热度而狂飙,如今正随着市场理性而回归本真。资本向来偏爱追逐新风口,但酒店行业的这段历程却在提醒我们,任何脱离用户需求的繁荣,终究是沙上建塔。
真正的行业价值,永远藏在每一次贴心的服务里,藏在每一个让消费者觉得“值得”的体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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